美国电影《雨人》让孤独症首次清晰地走进公众视野。世界卫生组织估算,目前中国有60万—180万孤独症儿童,而社会对其关注却极为有限
他们拥有天使般的面容,感情却异常冷漠孤寂;他们有视力,却不愿与人对视,有语言,却很难与人交流。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,他们有个极富浪漫气息的名字——星星的孩子。
在医学上,他们被称为孤独症(又称自闭症)患者。
木然坐着,老师召唤充耳不闻
4月23日,太原市方舟自闭症康复中心。楼梯上点缀着彩色的小脚印和阿拉伯数字,教室里摆放着海洋球、大龙球、滑道等各种训练器械。“大雨哗啦啦,小雨淅沥沥……”循着节奏感强烈的乐曲声,记者走进音乐教室。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,贴满了孩子们自制的手工作品,女老师一边大声唱着歌,一边不厌其烦地做着示范动作,6位家长扶起孩子的胳膊,教他们上下晃动手腕。
“来,大家站起来,手腕甩一甩,大雨小雨落下来。”老师卖力地喊着,孩子们有的自顾自笑着,有的茫然地左右转动身体,有的则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着。
5岁的贝贝是个漂亮的男孩。老师“起立”的话音落下又响起,折腾良久,贝贝仍双目低垂,若有所思地坐着,妈妈急了,强拽着他的手比划起来,他机械地应付着,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。
孩子们小小的配合都会赢得老师的夸赞:“好的,真棒。”中心负责人范世禄说:“来这儿训练的孩子,从1岁到10岁都有,对待他们,宽容和鼓励很重要。”
美丽天使,缘何折翼人间
发现孤独症,最早可追溯至1938年。美国精神科医生凯纳观察到一个奇特的男孩唐纳德,他记忆力惊人,两岁半就能流利背诵 《圣经》第23节和美国历届正副总统的名字,但到5岁时仍不能与人正常对话,说话时你我不分,迷恋旋转木棍、平锅和其他圆形物体,似乎生活在自己独有的世界里。这个孩子被诊断为儿童孤独症。
山西省儿童医院发育行为儿科主任王惠梅,接触、诊治孤独症儿童逾10年。“孤独症是一种先天发育性疾病,迄今为止,人类还未找到病因和特效治疗方法。”她说,孤独症主要表现为语言障碍、交流障碍和重复刻板行为三联症,有的合并有感知觉障碍和智力发育迟缓,其中,80%的孩子智力低下,只有极少数在机械记忆、音乐、绘画等方面表现出超常能力,社会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仍严重缺失,有的终生需要照顾。
“孤独症儿童通常在两岁前就有所表现。家长发现越早,康复训练效果就越好。”王惠梅强调,“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行为矫正法,即针对不同患儿进行一对一的强化训练。”
一声妈妈,痴心父母苦等7年
8岁的杰杰嘴唇翕动,终于艰难地喊出了“妈妈”两个字。这让妈妈泪水盈眶。漫长的7年里,每晚她都注视着儿子的眼睛,让儿子看她的口型,“妈妈、妈妈”,重复了一遍又一遍。
“有时,我出一天门诊就能确诊四五例孤独症患儿。”王惠梅说。孤独症除了让数百万父母陷入痛苦纠结与自闭外,还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和经济负担。
“有了这样的星儿,家长会完全失去自我,朋友聚会不能参加,喜欢的工作不能再干,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周围的人。”在省儿童医院候诊区,30岁的李女士诉说着自己的困窘与无奈。儿子两岁时确诊为孤独症,她下决心辞去工作,全天候陪伴孩子,周一至周五到康复中心训练,周六周日自己在家辅导。每月培训费1500元,加上生活、交通等其他费用,至少得两三千元。孩子的父亲拼命工作,挣回的钱旋即转成儿子的一节节感觉统合训练课。
周而复始中,李女士的内心愈来愈迷茫:跑在看不到终点的马拉松赛道上,孩子的未来在哪里?
有爱相伴,小雨人绘出别样精彩
“我不奢求点石成金,只希望能给孩子有尊严、有色彩的生活。”范世禄13岁的儿子舟舟也是一名孤独症儿童,因为儿子,他办起了康复中心。提起舟舟的成长经历,范世禄感悟颇深:“孩子需要面对现实世界,这一点父母必须首先做到。对待这样的孩子,父母要充满信心,相信孩子的精彩与众不同。只要有耐心,懂方法,孩子肯定会一天天进步。”
不爱理人,对亲人没有情感表达,喜欢看电视广告,重复广告词,如精灵般蹿来蹿去,甚至在公交车上抢别人的卡连刷几下……幼时,舟舟的怪异表现让父母揪心不已。拿着医院的孤独症诊断书,他们辗转南京,找到了日本残障委员会副委员长白崎研司。诊断结果依旧,但专家的话却让他们燃起希望:“你的孩子很聪明,关键在于家长如何引导。”
2岁至6岁是孤独症最佳训练时期,错过了,孩子可能终生残疾。阵痛过后,他们开始与耐心比拼:用尺子将两点连成一线,教了一个月;把羽毛球放在拍子上打出去,教了半年;孩子初上小学,他们坚守在教室陪读……慢慢地,舟舟知道了高低上下,学会了握笔写字,能较长时间安静地坐下来,甚至会主动说出:“妈妈,我舍不得你走。”
多年来,舟舟每一个细微的进步,都在范世禄心里荡起幸福的涟漪。如今,舟舟已是一名小学五年级学生。他会弹钢琴,喜欢自己谱曲,一首曲子几遍下来便烂熟于心;他擅绘画,作品曾多次获得太原市师生美术书法作品展一等奖;他爱英语,爱琢磨电脑,修改的程序让专业人士惊诧不已;他做事执着,每晚睡觉前都会认真阅读一篇文章,雷打不动。
“课堂上,舟舟偶尔还会难以自控地发出尖叫,做出出格举动,但老师和同学都很宽容,他们已经学会与舟舟交流,并且帮助舟舟进步。”对此,范世禄深感欣慰。
走出孤独,他们更需社会支持
“经过早期教育干预,30%的孤独症儿童有能力接受普通教育。”采访中,专家反复强调:“进入正常学校,与正常孩子在一起,对患儿走出孤独,回归主流社会具有重要意义。”
而现实情况是,大多数孤独症儿童在接受康复训练后,被幼儿园和小学拒之门外,只能呆在家里。即使费劲周折进入学校,也因老师缺乏相关知识,得不到很好帮助,甚而遭老师、同学排斥,加重自闭。
被学校赶回家的尴尬,舟舟也经历过。“当前,特殊教育与正常教育划分得太清楚,孤独症孩子没有接受融合教育的机会,不利于康复。”范世禄说,在国外,很多学校设立融合班,配有特教老师,让残疾儿童身心得到更好康复。我国虽然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推行了“随班就读”,但支持系统不健全,力度有限,能享此待遇的孩子少之又少。
更令人忧心的是,现有的孤独症教育培训机构多为民办,且数量有限,运作举步维艰。太原市方舟自闭症康复中心现有22名老师,46个孩子,还有70多个孩子早已排队预约,因为师资不足,无法接收。范世禄说,中心创办于2005年3月,但手续至今批不下来,因为找不到对口管理部门。没有合法手续,户口、保险、职称等一系列问题无法解决,教师流动性很大。目前,我国还没有孤独症教育的专业老师,很多老师是幼教、特教出身,到中心后经半年培训才能进入角色,但很快又因现实困顿离开了。
“不管接受怎样的教育,无论什么样的孩子,最终都应回归社会生活。日本专门给孤独症患者提供超市理货员、图书管理员等岗位,这些机械性、重复性工作,他们完全能胜任。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也能自食其力,真正融入正常生活,而这需要全社会的理解、关爱和接纳。”范世禄憧憬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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