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“长不大的孩子”自食其力,享有人的尊严
一个“雨人”母亲的绮丽梦想
让智障孩子同样体会到生命的尊严,这是唐毅做社会企业的初衷。
不过,如何很好地运营一个企业,以便实现社会公益的目的,唐毅还在努力摸索……
“吃了上顿没下顿”
现在,“康复园”的“孩子们”一天能做十六个生肖挂件、好几个花瓶的土胚。当作品越攒越多后,唐毅开始动心思找市场了。
去年底,市残联在长寿召开年会,唐毅随身带了两件陶器去参加年会。
两件略显粗糙却有着粗犷质朴之美的陶罐,以及唐毅在台上几度哽咽地讲诉,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。江北区残联负责人当即找到唐毅,表示可以帮助她在观音桥商圈搞一场义卖。
这是孩子们的作品第一次正式面市。从未有过商业策划经验的唐毅给生肖挂件买来中国红的挂绳和坠子,装扮妥当,并统一订做了包装纸盒。
冥思苦想了很久,唐毅给孩子们的作品取名“大爱美陶”——— 体现残疾人自尊自爱、自强不息的精神;大家购买这些陶艺品,也不仅从财力上帮助了残疾人,还从精神上鼓励了他们。
“绝大多数智障人士文化程度低,没有工作,社会也没有能提供给他们的适合的岗位。”唐毅说,如果能让智障孩子能够在成年后有一份自己的工作,有自食其力的能力,才能有做人的尊严。
不仅是为了给孩子们谋生路,唐毅也希望,如果能靠康复园自己创造的资金维持运转,才是她的最终目的。
康复园前几年,是由法人邓玉彬主要提供运转资金。
邓玉彬也是一位智障孩子的家长,做家具生意。这个面积不小的场所,也并不收取租金和物管费,由邓玉彬的朋友、该小区的开发商无偿赞助。
尽管如此,康复园的运转依然让唐毅捉襟见肘。
康复园以前的经费来源有:区残联给3.5万;针对陶艺制作,市残联前两年每年给了5.5万的项目经费。此外,巴味堂每年赞助一万,这样加起来,去年共有10万元的外来资金。
但是今年,区残联只有3万,市残联没有下拨经费,这一下就少了6万元。
“把希望寄托在募集资金和接受善款上,始终担心‘有了上顿没下顿’。如果能积极开展‘生产自救’,就会好很多。”唐毅说,邓玉彬会弥补康复园的资金缺口,但“社会企业”倡导的理念和自己的想法一样,要做社会公益,首先要养活自己。
目前,康复园主要的收入来源为托管费。与那些以营利为目的、收费高达每个月两千多元的康复机构不同,阳光康复园收费低廉,去年才从以前的700元/月涨到800/月(走读350/月)。
每个月不到两万的收入,要支付6个老师的工资约一万五左右,再加上接近9000元的伙食费、水电费,还有购买制作陶器的材料、办公经费等,康复园的“钱袋”已经快见底了。
唐毅告诉记者,康复园以前每年的资金缺口在5万左右,但是今年,由于聘请了制作模具的艺术总监,她估计缺口在近10万元。
此外,康复园的6名老师,除教授学生外,每个人都还担任着行政、会计、厨师、生活老师等不同岗位的角色。
“大家的任务都很重,康复园其实还需要再聘请一名老师才合理。”唐毅说,制作陶艺,最大的一笔投入是烧制陶器所需要的窑。而目前制窑所用的3万元由唐毅私人垫付。
尽管如此,唐毅并不打算将收费涨得太高。因为,作为一个智障孩子的母亲,她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。
“雨人”一样的孩子
唐毅在33岁那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:两个儿子。
大概在一年后,她发现有些不对劲。正是孩子咿呀学语、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,但两个孩子对外界刺激反应极为冷淡,目光游离,任何诱导性的游戏对他们也不起作用。
语言障碍、交流障碍、刻板行为,在唐毅的双胞胎孩子身上全部具备。不过,当孩子4岁那年被确诊为自闭症时,唐毅已经不再有情绪的起伏。
平静地接受现实后,唐毅像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,开始用柔弱的肩膀肩负起孩子今后的人生。
最早,唐毅是把孩子送到重庆师范大学专门针对智障孩子的研究机构。
在重庆,针对智障小孩设立的机构不少,如“启明星”、“慧林”等等。但智障孩子成年后,这些机构就不再接受,而必须接纳新出生的智障孩子。
尽管不能很好地与外界进行交流,但唐毅现在唯一的孩子傅宗文很喜欢出门活动。如果几天都待在家里,他会因此变得暴躁。
傅宗文的双胞胎弟弟,在4岁半的时候走失,从此再也没找回来。
与好莱坞着名电影《雨人》里由奥斯卡影帝达斯丁·霍夫曼扮演的哥哥雷曼一样,傅宗文也拥有某种识别汽车的天赋。但这种异于常人、近乎病态的禀赋也制造了不少麻烦。
比如,傅宗文会对某款喜爱的汽车过目不忘,并可以在短时间内勾画制作成精美的书签,细致到车前的雨刷、轮胎的花纹,都美轮美奂。
正因为如此,傅宗文在街上行走,会因为看到一款喜爱的车,而突然离开唐毅,追随那辆车飞奔而去。
这样的消失不时发生。在拥挤嘈杂的朝天门市场、熙来攘往的商场里,傅宗文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股巨大的魔力吸引而去。
由于傅宗文奔跑的速度很快,唐毅常常只能跟在后面,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。
傅宗文失踪后,一般要过一两天,才能被警方找到,或者因为肚子饿了,直接在店铺上拿东西吃,被人们发现。
“星星雨”孩子的世界
这种随时有可能把孩子搞丢、没有安全感的恐慌,让唐毅觉得必须找个地方把孩子安顿下来。
唐毅知道,甚至有一些父母把孩子送进福利院或者精神病院。
“这样会让智障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。”唐毅说,很多智障孩子父母都有一个听起来让人心酸的想法———“走在孩子的后面”。因为智障人士无法照顾自己,无法成家,永远需要人照料,无论是对家庭还是社会,无疑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。
尽管康复园的收费并不高,依然有父母不愿意花钱。
曾经有一个孩子,来了两个月后父母不愿意再缴费了。孩子依然天天来,扒着铁门往里瞅。
于心不忍的唐毅好几次开门放他进来。后来,那孩子不知道流浪到哪里去了,下落不明。
“即便是家境很好的家庭,智障孩子能得到很好的物质条件,也没有作为生命个体的尊严。”唐毅告诉记者:不少家庭在亲戚朋友面前回避谈及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孩子。
而且,有的智障孩子需要每天吃药,以克服不同程度的情绪障碍。也有家庭也不愿意为孩子多买药。
“智力低下一点,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生命的价值。”作为高校教师,唐毅曾经数次聆听美国专家夏洛克、台湾杨元亨教授来渝的讲座。
这些学者的观点对唐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———“在国际上,智障孩子被称为星星雨,他们是外星球来的孩子,也是一种生命的形态。我们要尊重每种生命形态的存在。”
在唐毅看来,康复园的孩子尽管不能很好地和外面的正常人交流,但他们同样有自己喜怒哀乐。同样有高傲的性格,会因为落后而不甘心;同样会对异性产生好感,也想找“媳妇”、渴望被关爱……
“我们都把他们当正常人一样看待,一样要求。”唐毅介绍,康复园的孩子,有擅长游泳、打乒乓、在残奥会上获奖的运动健将;也有和“上海达人秀”里、患有唐氏综合症的街舞表演者“龙龙”一样,听见音乐就不由自主摆动、每天去跳坝坝舞的“傻妞”;也有擅长电脑程序、老师都要向他请教的电脑高手……
然而,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像唐毅一样,能够用如此审美的高度来看待自己的智障孩子。
“如果康复园能够很好地发展下去,不仅自己维持运转,还能把规模扩大,接纳更多的孩子,招纳更多的老师,终生都有人照顾。这里成为他们的‘家’,并且拿自己劳动所得的工资,才真正有做人的尊严……”唐毅一连串地表达着她的理想。
因此,在接手康复园后不久,她就把机构的名称改为“阳光职业康复园”,希望这些智障人士能通过制作陶艺,自谋生路,同样拥有阳光下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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