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维:老爸与自闭儿1
www.guduzheng.net 2011-3-14 11:12:04 来源:互联网
作者的话仅以此文献给千千万万个像Jerry的自闭症孩子和他们的父母。
你们的艰难是常人所不了解的,你们的努力是很难被别人看到的。你们需要比常人付出的多,得到的少。常年累月地为了一个并不光明的前途而竭尽全力,无怨无悔,为什么?因为你们有一颗对孩子的无限关爱的心。
九十代末,何立柱计算机硕士毕业,找了一份工作。可是三个月实用期后,由于一些原因,没有续约。老何只好再找工作,可是没有绿卡找工作总是很难。
正当老何找工作焦头烂额时,一直不愿怀孕的老婆告诉他,她怀孕了。老何一听,差点晕倒。“现在什么时候,怎么养活?打掉吧!”我说。“不,生下来”,老婆现在到很坚决。“为什么?”,老何问。“打掉也要受苦,干吗不生下来呢?”她这么想。
怀胎十月,儿子出生在与M市的儿童医院。剖腹产,6磅半。浓眉大眼,虎头虎脑。没有任何异常,医生还说他长得很帅。
“无官一身轻,有子万事足”。当一些很想要儿子而不容易的朋友以羡慕的口气恭喜老何时,他更加觉得,我应该知足了。40了,被朋友笑称是“老来得子”。老何不管什么时候得子,反正是儿子,“老爸”也是爸。加上原来一个8岁的女儿,凑成了一个“好”。
大概是孩子带来了运气,怀上他不久,老何就找到了工作,不愁是不是养得起的问题了。取名叫Jerry。他与其它小孩无异,能吃能睡,眼睛老盯着悬挂在婴儿床上空的五颜六色,可以转动的球,小玩具,常常笑出声来。孩子是自己的好啊,看着他的笑脸,老何的心里,别提有多甜了。
Jerry很小就表现出有些与众不同地方。比如他从来就肯含空奶嘴,一吸马上就吐出了;从来不肯吃药,灌进去的药肯定会吐出了。每次吃药都很难。后来老何想了一个办法,买一听硬纸包装的饮料,用吸管的尖头刺破吸口,吸出一点,然后将糖浆用小滴管加入,混匀后给他喝,他才不吐出来。还有就是他从来就不让大人喂饭,一定要自己吃。你喂他,他还不吃。把那些不肯吃饭的孩子家长羡慕得不得了:看看人家几个月就自己吃饭,我们的孩子一岁了,还要喂,还不好好吃。
Jerry很少生病,偶尔生了病抗一抗也就过来了。有一次晚上,Jerry发烧。老何夫妇急急忙忙地开车去急诊室,医生量体温,99度(华氏),准备开药。老何对医生说:“他不吃药,灌进去也要吐,不如给他打针得了”。医生感到不解,但还是同意了,要护士打针。结果等了一小时,护士才回来。她解释说:“医院十年没有给病人打针了,谁都不知道针筒在哪里”。
Jerry白天好好的, 到了晚上却总是哭闹,常常整晚不得安宁。开始时,大家觉得小孩都这样,大了就好了。可是事情一点都没有好转,苦闹有增无减。何老爸觉得不有点不对劲,说:“这孩子怕有毛病呢?”。但马上就遭到大家的反对:“孩子吗,都这样。没有问题!”。
快两岁时,有一次去一位朋友家过春节。来了不少小朋友,有人提议让小朋友一起跳舞。放上音乐,所有的小朋友都兴高采烈地在一起随着音乐跳舞,只有Jerry一个人站立一旁,无动于衷。他妈妈抓住他的手,拉着他一起跳。他勉强跟着跳,但一放手,他又不跳了。这引起了何老爸的一丝不安:这孩子怎么了?
当时爷爷奶奶,外公外婆轮流来带他。夏天来了,附近公园里有一个浅池,最深的地方只就一尺多,中间有喷泉,很适合孩子们戏水了。有些小孩就脱光了,或穿着游泳衣裤在里面玩水。Jerry很专着地看着,好像也很感兴趣,见到水花就笑。那时他两岁多,而且老何也曾经抱着他下过水。外公见他兴奋的样子,就问:“Jerry, 下水去玩吗?”。他显得有些怕,不肯往前。外公见他不动,就提起他走进水池,将他慢慢放入水中。Jerry大哭,挣扎着跑上岸,大哭不止。从此,再也不肯走进水边。原来带他去游泳池,他还愿意让老爸抱着下水。从那次后,抱着下水他也不干了。老何知道他被吓坏了。就把他放在离池边十米开外的地方,自己下水,让他看。他有时往前走几步,马上又跑开。第二次带他来,他又走进一点,显得又兴奋又紧张。就这样反复,让他慢慢消除对水的恐惧。小孩子毕竟喜欢水,七八次以后,他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地接近水池,用手去触摸水。老何沉住气,还是没有要他下水,怕把他有吓回去。直到下一次,老何才牵着儿子的小手下水了。
从此,每年夏天没有到,Jerry就问什么时候可以游泳。
夏去秋来,Jerry虽然没有病,但也看儿科医生,做一些常规检查了。老何想乘此机会问问医生,看孩子有没有问题。带上Jerry, 开车到了诊所门口,他一见红十字标志,就死活不肯进去。要回家,往停车场自家车子那里跑。
老何喊他,他根本不理。见老爸不来开车门,他就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跑,吓得老何赶紧去追他,边跑边喊:“别跑,快回来!那边危险!”。好不容易追上了,连哄带拉的,花了二十分钟才进了楼。但还不肯进到屋里。又磨蹭了十分钟才进了候诊室,还不让医生碰。医生是个三十岁出头,和蔼可亲的男士。见老何因为耽误了时间而愧疚的样子,安慰说不用急。然后很有耐心地与Jerry说话,慢慢让Jerry平静了下来,完成了检查。
老何问:“这孩子太与众不同了,很不合群,是不是有毛病?”医生说:“没有问题,一切正常。小孩吗,总会这样的。大一点就会好的”。医生的安慰并没有让老何显得轻松,他觉得孩子什么地方好像有问题。
2002年春天,Jerry三岁了。因为一直有外公外婆,爷爷奶奶轮流带,所以他一直没有去过幼儿园。到了三岁,虽然外公外婆还在,老何觉得应该要送他去幼儿园了,不然长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,他会变得孤僻的。于是他查黄页,上网,打电话要朋友推荐。很快就在附近找了一所Day Care,开车10分钟不到。和Day Care说好了,开始送半天试一试。为了保险起见,他还特定请外公一起去。第一天,开车到了Day Care, Jerry开始不肯进去。抱进去以后,却不肯下来。哄了很久,下来了,但要跟他们回去。哭得很厉害。 他们一个劲地哄,可越哄他越哭。老师安慰说:“不用着急,这很正常。很多小孩刚来都这样,过两天就好了”。老何对老师说:“他可能与一般的孩子不同,我们待在这里看看,如果情况好我们就走,不好就陪在这里”。老师有点不解的样子,不过还是勉强同意了。
何老爸待在那里,让外公先回了。但是Jerry还是哭过不停,哄也没有用。从8点半到12点,一直没有停过。教室很小,老师带着其他孩子做游戏,读故事。Jerry不停地啼哭对他们影响很大。老师也来劝过几次,也没有效果。第二天,老师不再同意何老爸再呆在那里,说孩子都这样,刚开始总是不习惯,父母在反而不好,使适应过程变得更长。父母不在,几天就好了。
那好吧,老何其实也希望如此。就将Jerry交给老师,离开了。Jerry大哭要追出来,被老师拉住了。下午去接人时,见他一个人爬在角落里的椅子上,还在抽泣,脸上泪痕斑斑,一脸的委屈。而老师正在给围在她周围的孩子读书上的故事。看见老何来了,就走过来说:“他是比别的孩子难点。不过,没有关系,再过两天就好了”。
第三天与第二天一样,何老爸放下不肯留下的Jerry, 赶紧走人。接人时,他仍然是一个人在一边,独自伤心。老师见到何老爸,显得有点无奈的样子。这样一直持续了两个星期,情况没有任何好转,老师也不再跟老何说什么了。看来老师也黔驴技穷了,老何找到Day Care Manager,对她说:“看来Jerry还是不适应,我看让他退了吧?不然他难受,还影响别的孩子。剩下的钱我也不要了”。园长早就知道情况了,说:“看来Jerry还没有Ready, 大一些再来也好”。满口答应Jerry退学,而且还将剩下半个月的钱和押金退还。按规定这是不能退的。
Jerry退出那家幼儿园以后,老何觉得不能这么就放弃了,赶紧开始找。上次他还问问幼儿园是不是教东西,孩子能学到什么,大家对它的评价如何。这次就不管这些了,只要不太远,能让Jerry愿意待就行。很快又找了一家,离原来那家不远,离家也只有五分钟车程。办在一家宗教机构里,地方比较大,孩子相对少,收费也便宜。老板Joe是一个老头, 褐色的头发,高大的个头,非常和蔼可亲。他没有什么教学计划,老师大多是年轻女士,像高中或大学学生。她们不老讲故事,让孩子自己活动的时间多,反正地方大,孩子可以到处跑。
儿子刚去时,也不太愿意。看见孩子满面愁容,Joe就拉着他的手与他说话:“Hi, Buddie, 怎么了?不喜欢这里吗?告诉我你要什么”。Jerry慢慢放松了,听他说话。老头还拉着他的手四处走,就像爷爷带着小孙子一样。Jerry开始和他亲近,有时还让他抱。送他去也不再抗拒了。老何松了一口气,好像翻过了一座大山。觉得这那是找Day Care, 这是给孩子找了一个爷爷啊。
开始也是每天来半天。过了一段,Jerry表现不错,不哭闹,愿意去。Joe问何老爸怎么只送Jerry半天,老何说:“我也想送全天,可是Jerry从来不肯睡午睡。他睡觉完全没有时间,累了就睡,不累不睡,哪怕深更半夜。别人午睡他却要四处跑。我担心他不肯午睡会吵别的小孩,所以不敢送”。Joe一听,网开一面说:“这样吧,他可以不睡,让他在另外一间房看电视,把声音调小一点”。老何当然高兴了,就这样他开始送Jerry全天的Day Care。
Joe不但对孩子好,而且钱上很大度。别的地方,每月的头一天交一个月的钱。先交钱,后服务。你孩子如果有病有事不能来,一个月有两天可以退钱或抵下月的费用。如果超过五天不能来,提前两周通知才能退钱,其它时间哪怕生病不能来也不能退钱。而Joe是先服务,后收钱,每周五收一周的钱,而且按照实际天数收。如果你小孩只来了4天,就叫4天的钱,2天就2天的钱。这是老何见到过唯一这么做的Day Care,心里很感激这个老头,觉得Joe是一个真正行善的人。
这家Day Care对大部分家长没有吸引力,因为老师不太教什么东西,就让孩子玩。但对Jerry来说,却是一个很好的地方,他喜欢这种自由的环境。越是需要认真听讲的地方,他越不适应。老何庆幸能碰到Joe和他的Day Care,让Jerry能适应幼儿园的生活,有了能与其他孩子接触的机会。
对一般孩子很容易的事,对Jerry却是很难。虽然何老爸还是很有耐心,但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7月,老婆找到纽约的住院医,去了纽约。老何还在芝加哥上班,和孩子与岳父母住在M市,很辛苦的两头跑。到了10月,随着IT泡沫的破灭,老何在的公司也每况愈下,不断裁员。最后终于降临到老何头上了,他下岗了。正如他曾经说过的“如果我被裁,那么这个公司就肯定要关门了”,因为他是那个公司唯一的DBA。他走之前,公司就被兼并了。走之后,数据库靠在达拉斯新公司总部的人遥控。但老何离开半年后,新公司也申请破产保护,再坚持了半年最后宣告正式破产。
裁员不久,岳父母要回国。因为小孩还小,老何想什么时候再接他们来,因为他还要出去工作。老婆完全帮不上忙,他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工作将是很困难的。有一次闲聊中,他问岳父:“退休后去了哪里?有什么安排?”岳父说:“我们能去哪里?退休后我们就来给你们带孩子,哪有什么自己的计划”。这话让老何觉得很内疚。看看美国的夫妻,都是自己带孩子,没有让祖父母来带的。人家的父母都在安度晚年,我们却要让我们的父母晚年忙碌,没有自己的生活,有点于心不忍。所以他当时就决定,以后不再让老人来带孩子了。让他们享受一下自不受干扰的退休生活。
岳父母来了一年多了,他们想回国,也该回国了。老何同意了,定了12月份的飞机票。然后带他们去大瀑布,纽约,华盛顿,芝加哥玩了一圈。
既然决定不让他们再来了,那么就只有自己带了。是留在中西部一个人带两个孩子,然后找工作,还是去东部,与孩子妈妈近一些,在那边找工作? 他觉得带两个孩子还要工作到哪里都很难。所以决定带孩子到纽约与他们妈妈团聚,孩子们至少一周可以看到几次妈妈,而不是现在几个月一次,然后在那里再慢慢看有什么工作可以做。
老何开始为Jerry联系纽约那边的学校。最开始是准备去纽约Bronx,老婆做住院医的地方,离她最近。但那里很乱,公立学校不好。只能去私立学校,但那里只有教会办的私立学校,管孩子应该比公立学校要强多了,但教学也不一定好。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得要面试孩子才能决定是不是录取,这就太麻烦了。加上环境不好,而且老婆每周工作80小时,基本上也就是有时回家睡睡觉,帮不上忙,也没有什么时间给孩子。后来就放弃去Bronx了,决定去纽约附近的新泽西州,反正一周可以回来一次。那里公立学校就很好,不必要去私立学校。联系也方便,填几张表,附上成绩单寄过去就行了。于是他委托新泽西州的同学推荐学校,找房子。
为了答谢M市的一些朋友多年的支持,11月初,老何请了几家朋友到公园BBQ。他买了一些肉菜,香肠,还有炭,约在一个星期六的中午去公园BBQ。
初冬的中西部,外面依然阳光灿烂,但早晨的风冷飕飕的。他想先去将火升起来,然后再叫孩子,岳父母去。这样火升起来了,太阳也高些了,大家来了就没有那么冷了。为了不来回跑,他就打电话给好朋友大刘:“大刘,我先去公园了,把肉什么的先带去,将火升起来。你们过个把小时来。你来的时候到我们家停一下,将Jerry还有我岳父母带来好吗?”。“没有问题。你放心,我会去的”,大刘满口答应。他有一个女孩,与Jerry的姐姐差不多大,是常年一起送孩子去中文学校carpool的朋友,关系很好。
老何将肉,菜,烧烤的铲子,叉子,炭,饮料,水等装上他那辆2001年Honda Odyssey的后面trunk里,然后开着去了20分钟路程以外的公园。找到picnic area, 卸下东西,搬到桌子边,将木炭倒到炉子上。正准备生火时,手机响了。他打开手机,就听岳父气喘吁吁地说:“你回来一趟吧,孩子死活不肯上大刘的车”。“怎么会呢?你们先上车,他可能以为你们不去,所以怕”,“我们都试过了。他就是不肯”。老何说:“那就好好哄哄他”,“也不行,他就是不干,哭得厉害”,“大刘呢?”,“他已经走了”。
老何只好开车回家接他们,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这孩子怎么不肯上人家的车?那以后怎么坐校车,怎么和人carpool呢? 将来什么事都得我去接送不成?儿子哎,你这会把老爸害了,我还还能做什么呢?
感恩节来了,老何带他去看一个原来M市的朋友,后来去了伊利诺依州中部的一城市。开车5个小时,Jerry车上睡了路。老何心里想,今天晚上他又不会睡了。到了那里,与朋友相见甚欢。吃了饭,聊天聊到12点多。然后他们安排老何和Jerry住一间房,就到隔壁房睡了。Jerry精神劲十足,不想睡,要起来去客厅里看电视。老何说不行,他不听。就要去。老爸只能拦住他。别人睡着了,还不敢大声说话,怕吵人家,更怕把Jerry惹毛了,大声哭闹就糟了。一个往外冲,一个死命拦,父子俩就在屋子里相持着。直到了凌晨三点,Jerry终于累了,才在老爸的怀里睡着了。
从此有两年多的时间,老何带他去人家家里玩,哪怕再晚,再远也要开回家睡觉。
12月中,送走了岳父母。老何开始处理一些不要的东西,把老婆的车卖了,将不要的和带不走的家具,卖的卖了,送的送了。有些必须的东西就用Fedex先寄到新泽西州的朋友家。这样他就不需要一个人到时候又要开U-Haul 又要开自己的Odyssey。虽然可以将Odyssey拖挂,但还有两个孩子,总不能让他们坐在U-Haul上吧。
2月底,他告别了M市的朋友,开着那辆Odyssey, 带上孩子,装上一些剩下没有寄走的电视机,被子等东西往东开去。两天以后,来到900多英里以外的新泽西州P市。这里离普林斯顿大学不远,居民的文化水平都很高,收入也高,房价物价比中西部的W州高了一倍。公寓房已经在朋友的帮助下租好了,同学和朋友们都来帮忙,很快便安顿下来。
那天Jerry刚好满四岁。
老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Jerry找一个Day Care。 经过一番搜寻,他选了一家韩国人教会办的Day Care。虽然是韩国人教会的Day Care, 不过请的老师和管理人员基本上是美国人,就是白人还有黑人。这家Day Care是一栋两层楼的大木房,边上有一所小学,还有一个很大的Playground。经理Patti是一个 30出头的白人妇女,中等个头,和气里透着精干。但言谈话语流露出很难察觉的职业笑容与冷漠,没有W州的人那样的热情和真诚。
Day Care地方小,几个年龄组的孩子都在一个大教室。Jerry开始还是愿意去,但是很快就不适应了。因为地方小,老师只能靠不停地组织活动,将孩子召集起来,一会儿读书,一会儿游戏,不然那么多孩子乱跑就不能控制了。Jerry最不习惯这些。他不听老师讲故事,也不参加做游戏,自己随便乱跑。而且很容易发脾气,你越劝他越哭。老何告诉他们:“他哭闹的时候,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,你越劝,他越烦,所以就越哭。不理他,一般顶多十分钟他就自己平静了”。后来老师们就随他哭,好多了,但还是东跑西颠,老师还是管不住他。
有一次一个孩子生日,妈妈送来一个大蛋糕,老师给每人切一块,放在一个小纸碟子里。Jerry不知怎么生气了,掀掉了自己的蛋糕,还打掉人家盘子里蛋糕。老何接他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。每当有这种事发生,老师会对何老爸说“对不起”,好像是他们没有管好。老何忙说:“Jerry是有些问题,不怪老师”。不过他也知道,他们这种地方,Jerry是不适应的。可是再到哪里去找Joe那种Day Care呢?
就这样时好时坏的过了两个月。那天老何去接Jerry, Patti特意走过来,对他说:“你能不能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,我有事要和你说”。老何跟她上了二楼办公室。坐下以后,她对老何说:“我们发现Jerry有比较多非正常行为,觉得有必要给他做一次精神方面的检查,看有没有问题”。她给老何一份表说:“你把这张表填好后,按照上面写的地址寄出就行了。这是一个政府的项目,完全免费。政府会安排人来检查。你同意吗?”。
很早以前,老何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问题,但就是不敢肯定。所以对Patti说Jerry可能有问题,他不奇怪。新泽西还有政府出钱检查孩子的毛病?只要对孩子好,他是没有意见的。而且免费检查,怎么会不同意?他说:“我没有意见。不过检查如果有问题怎么办?”。Patti说“政府将安排他进特殊教育,一切由政府出钱,你不用担心”。
他不想孩子有问题,但有没有问题不是主观希望,而是客观实际。老何觉得早点知道比晚知道好。有问题,就早点按照专家的建议去做。
回家他把表填了,第二天就寄走了。过了两周,政府机构回信了,说安排一次检查。在两周后,看我有没有时间。如果不行,就再推后两个星期后。老何选了后面那个日子,就是六月中旬。
信里还附有对有精神疾病的孩子家长的权利。基本上就是家长对于政府的检查有权拒绝,不过老何是不会拒绝的。他也想不出凭什么要拒绝。倒是觉得这法律想得很周到,可能考虑到有些家长不愿意孩子检查。
后来老何知道,新泽西是全美特殊教育是搞的最好的州,有一套系统的网络,对于有问题的孩子,能很快地反应。各个幼儿园就是这个网络中的一部分,所以Patti很快就建议老何去检查。对照W州与新泽西州就可以看出,同样的问题,W州的幼儿园完全没有反应,儿科医生也说没有问题。
老何觉得,来新泽西好像是为了Jerry,有一股看不见的神力,将他们引向新泽西。
六月中,老何带着孩子去了指定与专家组见面的地方,是一所离州政府Trenton不远的特殊教育学校。专家组由四个人组成,一位speech specialist, 一位儿童心理辅导师,特殊教育老师,和一位行为辅导老师。三位女士,一位男士。
上午10点,老何和Jerry开车抵达。进了学校,走进一间办公室。大家见面稍稍寒喧过后,他们请老何坐在边上,不要说话。让Jerry坐到中间的桌子边,他们坐在他的对面或旁边,然后开始和Richard说话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,“喜欢什么电视?”,“喜欢吃什么?”,“告诉我这是什么颜色”,“去那边把那支笔拿给我好吗?,“请把这张纸给那位女士,然后把她手里的书拿过来” 。。。。。。
所有问话都是有意与无意之间,看孩子的反应。有时拿出一些图片,问图片上的问题。还有一些像智力测验的东西,将不同形状分类。开始Jerry有些紧张,老看爸爸,老爸又不能说话。好在这些老师都很有经验,慢慢让他放松了。开始回答他们的问题。有时孩子不懂,老爸想插嘴解释一下,都被他们制止了。他们的意图很明显,就是要让Jerry独立来回答问题。
一个多小时过去了,他们让父子俩先出去一下,关上门讨论。过了十几分钟,他们叫老何进去。那位应该是领头的女士对老何说:“经过我们的检查和评估,Jerry很可能是自闭症。他在沟通方面确实有些问题,表达上不太好。他对“一步指令”(one step)没有问题,对“两步指令”有时有些混。这倒不算大问题。老何问:“什么一步指令,两步指令?”,“像‘把这个放到桌上’是一步指令;‘把这个放到桌上,然后把桌上的杯子拿给我’是两步指令。就是要完成两个动作”。
但是他们说还不能做最后确定,还需要神经科医生来检查。他们将会安排神经科医生的检查,尽快通知老何,以便确定什么时候检查”。
老何带着儿子回家了。过了几天来信了,神经科医生的检查安排在七月中,就是一个月以后,大概医生都太忙了,要等这么久。不过老何也没有办法,慢慢等吧。
到了那天,老何带儿子去见神经科医生。还是在那个学校,还是那间办公室。医生50多岁,精精瘦瘦,个头不高,带一付深度眼睛。还像上次一样,老何进去了,坐在边上,不能随便说话。医生与Jerry直接对话。医生拿出一个本子,问一些问题,有些和上次那些人问的差不多,有些不一样。什么都问,从喜欢吃什么,看什么电视,玩什么游戏,到简单认字,识图。儿子有时听不懂,回头看看老爸。老何也只是笑笑,什么也没说。医生比较严肃,问的问题很多,边问边记。
医生的检查完了,一个老师带儿子去玩,上次检查的那些老师们进来了,老何也留在里面。大家坐定后,医生开始说话。他开门见山地说:“经过我对Jerry的检查来看,Jerry是自闭症无疑”。有老师问:“我们也觉得是,但不明显,有些拿不准。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?”。“他在有些方面还可以,但最重要的,也是最后使我确证他是自闭症的症状,就是他在我与说话时眼睛几乎不看我。No eye contact。只有在和他爸爸说话时,他有时会与爸爸对视。No eye contact 是自闭症的典型症状”。大家听了,觉得有道理。医生接着说:“他四岁多了,检出自闭症的理想年龄是三岁。自闭症最好的治疗是早期诊断,早期干预,越早效果越好。他现在已经晚了很多了。应该尽快给他安排进特殊教育program,就在这个暑假,不要等到开学” 。
医生说完,签了字就走了。接下来是上次专家组的人和老何谈安排Jerry上特殊教育的事。给了他一些材料,告诉老何他们会尽快安排。
对于自闭症的诊断,老何觉得有些意外。他原来以为孩子可能是多动症,因为他很爱动,话还是说,也不害羞。也说话,但是最简单的话,基本上不能交流。孩子是与陌生人说话没有眼神交流,但今天医生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,所以儿子怕了?医生还是有经验的。毕竟这么多年来,Jerry确实与别的孩子不一样。
老何被告知:会安排Jerry来这所特殊学校。这是州政府的学校,所有孩子都是M县各学区送来的,都是有问题的孩子。学费由孩子所在学区出,家长不用交如何费用。老何觉得这真是太好了,不然家长负担就太大了。
Jerry被老师带给了何老爸。他还在东张西望,好像对这里很感兴趣。老爸问他:“你想来这个学校吗?”。他却没有反应。老何看着他,心里说:儿子,你听懂了吗?你要来这里上学了。
回家的路上,老何比来的时候放松多了:总算有结论了,心里隐隐约约悬了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下了,不用再猜了。等待常常是折磨。不过好像又有另外一块石头在心里悬起来了:这个病到底会怎么样?能不能治好?要拖多久?如果治不好怎么办?老何不敢深想。